世上無不散之宴席。

今日一大早我們幾人依依惜別之後，老妖牽著我，我牽著小狼裝模作樣離開了蘭若寺，還虛假地笑著邀請寧采臣和燕赤霞以後若是有空可以多來柳泉找我們玩耍。

兩妖一狼在森林裏轉了一圈，趁寧采臣和燕赤霞沒主意，一轉身又大搖大擺滾回了蘭若寺。

不過這次宋玉與宋灼衿已不覆存在，只有狼狽為奸的黑山老妖和蘭若寺姥姥。

我溜到寧采臣的廂房，從背後打暈了正在削蘋果的他，順手拿起蘋果要吃，老妖理算當然地從我手中接過，問心無愧地啃了起來。

暗搓搓比中指，掏出藏起來的賬本塞到他淩亂的一堆泡過水的書山裏。

“嗯哼。老妖大王，過來幫忙貼個符紙唄~~”

我笑得眉眼彎彎。

那時候燕赤霞寫好符紙送給我，我也沒敢接，萬一修行不到家，當場逼得顯出原形怎麽辦？好在旁邊的老妖隨手替我接過收下。

老妖脫離了“宋玉”皮囊之後，重新恢覆了黑山大爺的神采，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伸手一拍，貼好了一張符紙在寧采臣背上。

行啦！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

地下洞府之中。

感天動地！時隔半個月！我終於睡上了我自己的床！！！

抱著軟綿綿的小狼滾滾滾~~~

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在喝酒的老妖嗤笑，偏過臉睨了我們一眼，放下酒杯道：“聶小倩來了。”

我心頭倏地一跳，嚇得低低驚呼一聲！

要死！要死！我現在可是賴小鶴！

一腳踹開小狼！雙手馬上變成柔韌的樹枝，往後一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雙手扒開後背的皮囊隙縫，像脫衣服一樣脫下身上的人皮，一把夾在胳肢窩，變成剛剛“狩獵”回來興高采烈的姥姥。

老妖巋然不動，興致勃勃地看我一秒鐘變姥姥。

我左右四顧，哪兒呢？

“小倩？”

老妖見成功捉弄了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哈”放聲大笑，走過來拿扇子敲著我的頭，一邊伸出一只手拉扯我下巴上堆起來的好幾層皮褶子。

“騙你的！”眉飛色舞，洋洋得意地“好心”告訴我。

我一臉黑線：“……”

啊呸！臭不要臉！

轉身伸手想再抱回小狼，卻被生氣中的小狼一記回旋腿蹬開！

老妖見狀笑得更是花枝亂顫，從天窗折射下來的七彩斑斕投在他美如冠玉的精致面龐上更添姿色。

我微怔，最近已經很少看到他笑得如此開懷了，腦海中一時間反反覆覆、無限循環地播放著他的百千模樣，或慵懶或迷醉或盛氣或溫柔嘆息……難怪老影會說，世上凡是結識他的人對他皆是又愛又恨。

他一揚骨扇擋住嘴低聲咳嗽了幾聲，“聶小倩來……”話還未說完，已是咳得喉嚨嘶啞雙眼泛紅。

我擡頭瞪他！小孩子都知道騙人不能用同一招！苦肉計也沒用！

“你少騙人！我才不會又上你當！”

欸？不過，這次又能騙我什麽？

老妖側頭看了一眼另一側入口，又含笑掃了我一眼，掩嘴幹咳了幾聲。

我狐疑地回頭，碰上一臉訝異的小青和臉色慘白的小倩……

果然，狼來了的故事！

我扭頭瞪老妖，沒看到身後小青也狠狠瞪了一眼小倩。

老妖挑挑眉，笑得無辜又委屈，許是知道我們仨有私事要聊，一揚折扇轉身默默地離開了。

小狼磨磨牙，磨磨爪子，一臉陰險地跟了上去。

我抿抿嘴，有些不安和擔憂，小狼應該不會趁他不備咬他吧？古代沒有狂犬疫苗，萬一感染生病了怎麽辦？一代天驕，香消玉殞死於狼咬？【餵！用詞不對吧？！

我想這些七七八八的作甚呢？老妖怪才不可能被小狼咬死呢！

我七七八八交代了一下現實的嚴峻，蘭若寺的女鬼都被燕赤霞放走了，現在姥姥我急需純正元氣滋陰補陽，延長元壽，小倩今晚必須搞定給我找個男人！（對！說的就是寧采臣！）

重生後的小倩更是眉目如畫，身段窈窕，盈盈一拜，眉頭緊蹙，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了任務。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隨著盂蘭盆節的來臨，孤魂野鬼白日裏也能四處游蕩了。小倩特意向我請假，她想去趟鎮上，找回當年她爹爹為她作的那幅梳妝畫。

哎呀！都忘了這個重要道具了！我連連點頭，自然是喜滋滋答應的。

天色漸晚，一輪半黃暖月掛在天畔。

蘭若寺經過前一段時間的修整，枯草除盡，綠植齊整，清朗溫柔的月色鋪灑大地，一派祥和。

我一會兒飛上大雄寶殿的屋頂踮腳張望，一會兒飛下來圍著院中石桌焦急地打轉轉。

小倩怎麽還沒回來？不會在鎮上出什麽事了吧？早知道我應該跟著她一塊兒去的！

石桌上一壺浮生盡，一個碎玉觴，一碟豆沙月餅。

老妖悠然坐著，披著一件繡著垂絲淡紫海棠的淺色外衣，趿拉著一雙魏晉文人最愛的木屐，自得地飲酒吃餅。

放下手中酒杯，一伸手拉住團團轉的我，使我坐下，伸手掰了半塊月餅，遞給我，命令道：“魈娘的手藝，素來不錯，吃掉。”

我癟癟嘴，無奈接過，嘟囔道：“中秋沒到就吃月餅，怪人一個……”

老妖聞言挑眉，一雙桃花鳳眼微瞇，笑得風華絕代，“你管得著嗎？我就愛提前過~不管什麽佳節，本大王想過就過，枯等著才傻呢~~”

他張嘴咬下一口，認真咀嚼，飲下一大杯浮生盡，含糊道：“下次就不過了。以前也沒覺得多留戀，最近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吃起東西來倒是秀氣文雅得很。

他坐姿隨性，一舉一動間閑閑搭在肩膀上的絲綢外套堪堪就要滑下來，他瘦了。

我忍了幾忍，抿抿嘴，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提起他的外套給他披好。

老臉微赧。心中不斷給自己做道德建設：我只是怕山間風寒露重，他感冒了到時候得坑我花錢給他買藥吃。

老妖一雙烏黑眼瞳閃過一絲光彩，片刻不見。我心虛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抿了一口，再想要喝時老妖擋住了杯口。

不屑地睥睨，“你喝不得這酒，萬一發情我可控制不住你這個大力婆！”

“唰——”一下子點炸了！

“誰稀罕！”我滿臉通紅放下酒杯，恨恨說道。

老妖斂目，似嘲似譏笑了一聲，目光清涼似水，仰頭就著我喝過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老妖怪怎麽越來越奇怪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再說話，就聽到了寺廟門口傳來一個沈穩的腳步聲。壞了！小倩沒等來，燕赤霞回來了！

我拉著老妖作勢要躲藏，老妖卻反而一把拽住我的手腕，雙眸沈沈，靜靜望著門口的來路。

“你幹……”

“榕樹妖？”

我擡頭，一眼栽入了燕赤霞驚詫的似海眼眸中……

而燕赤霞的身後跟著白衣飄飄的小倩。

我愁眉苦臉，他看著我和老妖握著的手也皺眉。

怎麽又出差錯啊？說好今晚“美美的水榭邂逅”呢？

燕赤霞大步走過來，拉近與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心虛直覺想往後退，手腕卻被老妖牢牢箍住，動彈不得。

“你怎麽又回來了？”

“你怎麽就回來了？”

一字之差，我和燕赤霞異口同聲發聲問道。

不過他問的是許久不見的“榕樹妖”，做了功德一件的榕樹妖怎麽又回來了，而我卻還站在“宋灼衿”的立場上在問夜夜下山捉妖的燕赤霞怎麽就回來了。

小倩看著“不一樣”的姥姥我感到萬分詫異，也飄了過來，在看到笑意盈盈的老妖時卻嚇得花容失色，一下子飄到了墻角跟。

燕赤霞看到這一幕，也不詫異。

我當時也不過理解成了“小倩見到未來丈夫害羞了”。

燕赤霞抿嘴，不悅皺眉，“女鬼小青不是說你將手底下的女鬼全送去轉世投胎了嗎？怎麽我看到她在郭北鎮四處飄蕩？”指了指墻角的小倩。

哎呀！壞事的燕赤霞！我同小倩講的可是你驅散了女鬼們，怎麽二十四小時都沒過，你就跑來拆臺啊……

我呵呵朝著小倩探尋的目光傻笑。

“你葫蘆裏賣的到底什麽藥？”好了，這回矛頭不是指著我了，燕赤霞話頭一轉直奔老妖。

“她想撮……”老妖笑，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答老實話。

我耳聰手快飛速拿起一塊月餅塞到老妖嘴裏。

“呵呵~小倩，你先去水榭撫琴作畫啥的~不要忘記任務哦！”我擺擺手催小倩離開，管不了燕赤霞，嚇不著老妖，以我的能力，趕趕小倩還是綽綽有餘的。

小倩如釋重負，飛快離開。

看著小倩漸飄漸遠的背影，我才安心長籲了一口氣，底下老妖已經就著我的手啃完了月餅，靈活的舌頭一卷竟然臭不要臉將我的手指含在口中，舔了一下！

擦！老妖怪成天發春！我一怔，趕忙將濕潤的手指抽了出來，萬一咬斷了怎麽辦！？心頭一陣亂麻。

老妖怪做壞事得逞，笑得雙目微瞇，像偷腥的騷狐貍！

他察覺到不悅的燕赤霞還在，才掩嘴幹咳了一聲，正色道：“她將聶小倩許給我當十七夫人，五日之後過門，但我聞說蘭若寺裏的寧采臣與聶小倩有一段姻緣，所以過來瞧瞧。”

燕赤霞眉頭緊蹙，聲音嚴酷如寒冰：“荒唐！人鬼殊途！寧采臣和聶小倩怎麽會有姻緣！你不要忘了我們還有生死之約！”

老妖笑得極為不屑，兩眼瞇起，開口的語調極盡嘲諷之能事：

“你們人類就是膚淺，狹隘！大愛無疆，懂嗎？愛本來就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不論種族。愛就是愛了，頂多再跟欲望沾點邊。我們妖族對於這一點可比你們凡人的認知深刻得多！”

我擦擦冷汗點頭，老妖總有驚人之語，說得還叫人無法反駁。

老妖笑得□□滿面，小拇指伸過來拉拉我的手。

我忙點頭附和道：“對，這件事上，娶了十六個跨越種族的美嬌妻的您最有發言權！”

老妖漫不經心伸手摸摸我的腦瓜，笑容淺淺淡淡：“乖~小鶴莫吃醋~爹爹我說正事呢~”

此言一出，三個人全楞住了。

他當宋玉爹爹當魔怔了吧……這種話現在怎麽能在燕赤霞面前講出口！？

我扶額頭疼……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用了jj，我的電腦抽癲的次數比我碼下的章節還要多！

在文案那裏出來寧采臣和小倩加了一張#我心目中的燕赤霞#

大家可以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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